“他就像堂吉诃德一样冲向不存在的敌人”,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就蹦出了这句话。大约也是这段时间总是听到隔壁指导老师在说的缘故。
这是在说班上的一个同学,只听物理数学课,其他的课都自习自学。不过每次物理和地理都能拿满分。有一天年级主任遇到他,看他头发不合规,就随口说了一句:“你头发这么长,为什么不扎个辫子?”于是从那之后就他一直梳着一个小辫子。“我要是剪掉了,不就是认输了吗?”
我觉得他大约通过这种方式找自己在这个尖子班的意义。
其实我也一直没太想明白该怎么对待“意义”。有时候觉得人们找意义的行为常常导致进入功利主义的怪圈,每做一件事都要“有用”,不敢发呆一分钟,不愿做和“成功”无关的尝试。
所以第一次听到Oasis的歌,被他们“无所谓”的态度深深吸引了。所以之前在杂志上看到这个描述的时候感觉自己被击中了——“我慢慢明白了为什么我不快乐,因为我总是期待一个结果。看一本书期待它让我变得深刻,吃饭游泳期待它让我一斤斤瘦下来,发一条短信期待它被回复,对别人好期待被回待以好,写一个故事说一个心情期待被关注被安慰,参加一个活动期待换来充实丰富的经历。这些预设的期待如果实现了,长舒一口气,如果没有实现呢,自怨自艾。可是小时候也是同一个我,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看蚂蚁搬家,等石头开花,小时候不期待结果,小时候哭笑都不打折。”
但是“没有意义”带来的虚无感,却又是活下去的阻碍。人们不知道奋斗一生是为了什么,所以唐志军的女儿问“我们人类存在于宇宙里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那么,就上路去寻找。Journey to the West,西游,从北京来到西南边陲。
刚听说这部电影的时候,因为有成都,我以为会讲《科幻世界》的故事。电影里有个很神秘的“陨石猎人”,在乡间小路开着改装的碰碰车。他对唐志军说:“91年成都,科协大会,有见过面。”23年成都,真的要办世界科幻大会了。但是可惜它不再是为科幻爱好者而办的活动了,成了房地产商赚钱的工具了。
不过故事最后没有发生在成都。而在西南某个不知名的小城里。一段段真实的剪影,大红的三轮车在公路上切割着的水果店里人张望的眼神。想到刘森在《县城》里唱的“多加辣,不要糖,没事儿别看老板娘。”西南的小城错落不齐地分布在山坡田坎里,比北方更多一份神秘。黑绿色的山林,阴天,黏腻的土地。
孙一通每次倒在那湿漉漉的土里时 ,面朝黄土,我就生怕他闷死了。才来到村子找到一通的这一段,真的好喜欢,就像回到了老家。大家站在自家院坝里,交流都靠吼,插着手远远看着才来到村里的“不速之客”。在田坎上分块不同的菜,竹林,高高的杂草。古石佛像安静地坐在树林里,看起来废弃了,但是又似隐隐的神迹。这个村里还在广播外面的世界,一个现代桃花源。说了一遍又一遍“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但是却处处展现着“野性的呼唤”。看着在这里的人上山下田为最普通的生活劳作,却每天都静静地听着广播里念着诗歌。
天马行空、毫无逻辑的诗歌。无法解释,无处考证。
人类确实就像一首诗。不知从何而来,仿佛是一时兴起。如神迹般,生生不息,于历史长河中存活下来,寻找自我意义。很多时候,真的很难说出这些诗有什么含义。辞藻就这样堆砌起来,毫无章法,表意不清。但是你看着整首诗就是觉得,很美,很美。
所以,或许无意义就是意义吧。活着,存在本身就是意义,就是神迹。不需要求你建功立业、传宗接代,不用总想着走出太阳系走向大宇宙才能证明人类伟大而独特。只需要每个人都丰富而具体地活着,认真地追求幸福,拥有自己独特的人生记忆和坚持。当每个人都幸福了,全人类也就幸福了。不用处处宣扬宏大叙事里的历史价值,三代建功立业,只需要一次路边野餐,荒诞与戏谑同样能讲好科幻的故事。
当石狮子上落满麻雀,当走丢的驴子出现在小河边,当青苔在巨大的铁球飞行器上默默生长,当陨石猎人的帽子莫名挂在树枝上,当山洞里的孙一通就这样消失了。三二一,跟着一起闭眼睁眼,真的有一种美妙的感觉。一种精神病人被相信的温暖感觉,你也是蘑菇吗?
电影开头就说了精神病对研究地外文明很有价值。唐志军不顾他人的眼光坚持了一辈子,彩蓉老师嘴上说神经病但是还是支持这个寻找活动,那日苏和晓晓充满期待的眼神出现。其实我似乎也能从他们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小学的时候总去看《宇宙未解之谜》或者《外星人探秘》,期待着外星人来请我上飞船做实验。初中的时候在有天晚上看到天空里有个红色的点静止在空中。屏住了呼吸看了半分钟,赶紧跑进去找爸爸来看,然后就不见了。我觉得是飞碟。大学加入了科幻协会之后,大家总是调侃“喜欢科幻的,多少有点精神问题”。是哦,说到激动之处,总是怀疑要背AI取代。但是能遇到这样一行人,走这未尽之路,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你说唐志军寻找着不存在的外星人,想象抑郁的女儿面对不存在的敌人。结果最后发现这一切真的存在呢。他给女儿的诗是泣不成声,是理解,是原谅。其实,无论是堂吉诃德还是唐僧,还是渺小的个人,这个寻找的过程其实就足够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