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之外(2)

他所居住的家园名叫卡瓦。卡瓦是一座位于和地球同样蔚蓝的星球上的文明聚集地,卡瓦一面和毛瑟接壤,三面临海。他本是卡瓦的一个“不劳动者”。——不需要劳动,只需整日将自己投身于书本中,研究他们文明的历史和灿烂文化即可获得崇高的社会地位和物质保障。作为当地有名的“不劳动氏族”,他和他伴侣居住的地方自然也是卡瓦的社交中心,他的伴侣时常在华贵的钛金属砌成的华丽房间内举办盛大的晚宴。几乎全城的“不劳动者”都会应邀到来。当他和宾客们侃侃而谈,交流着彼此对政治、文学,以及自身文明的看法,礼貌回应着大家的寒暄和祝贺时,从桌面的一圈圈圆洞中便升起一道道装在精美餐具中的珍馐。美食折射着灯光,和悦耳的古典乐曲相得益彰。古老而悠扬的时光就从这些华美的物品间流淌而过。

他和他伴侣的相遇也开始于一场类似于这样的聚会。那天,他作为他导师的优秀学生独自一人参加他学术导师的聚会。他不想参与那些耗费精力的,往往会最终以吵到面部变成红色结束的学术讨论。于是,他坐在角落,一边品着从紫凝进口的露,一边静静观察着在场的人们,思考着一些尚未想明白的问题,比如为什么自己没有一个伴侣。啊,多么让人沮丧的问题。他转而思考起了文学艺术,想着历史中艺术观的变迁,以及其与整个波澜壮阔的浩瀚文明史的纠缠,冲突与隔阂。接着,他便看到了一个蹲在圆桌旁的小参会者。小参会者躲在桌角,有规律地用小小的前肢敲击着钛合金地板,使其发出响亮清脆的声音。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子呢?一个年轻,有着火红色眼睛的异性朝小孩走去。“这是谁家的孩子啊?”那位异性用一种明知故问的愉悦语气问道。一个穿着色调柔和的服饰的年轻异性缓慢地走了过来,蹲下,用明亮的黑色大眼睛沉静地注视着这个敲击着钛金属的小音乐家。“小音乐家”看到迎面走来的她后,便开心地伸出了自己细小的前肢索要拥抱。她亲切地把他抱了起来,对有着火红眼睛的异性说:“他是我弟弟。”两个人交谈了起来。通过偷听她们的交谈(多么失礼的行为),他得知这位黑眼睛的异性是导师的挚友与合作伙伴的女儿。她受导师邀请而前来。她的弟弟听说她要参加聚会,便哭闹着执意要跟来。导师无意间知道后便爽快地邀请了他。他正听得入神,忽然用余光瞥见导师正向他举起杯子敬酒,他于是也举起了杯子。导师对他报以微笑,但散发着和蔼光芒的眼睛中却包含了一丝狡黠。导师用明亮的大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位黑眼睛的年轻异性,最后笑着移开了视线。这些细节都是他后来才想起来的——他的导师有意撮合他们俩。小音乐家不知为什么忽然叫了一声,他转过头去,和那位黑眼睛的异性发生了对视。此刻双方眼睛里的世界互为对方眼里世界的补充。红眼睛的异性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机敏地找了一个理由离开了。黑眼睛的年轻异性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转身做出要走的姿态,却不知自己原本橘色的面庞早已羞红了。他憋足地说了声你好,那声音都仿佛因为被对方的美貌震撼而变得颤抖。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闪电击中的感觉,冰冷的电流在瞬间爬遍他的全身,又化作热量温暖着他的每一个细胞,使他感到自己仿佛投身于光和热的海洋。他用空灵深邃的眼睛凝视着她,她也用漆黑光洁的眸子凝视着他。

就像创世之初的太阳发出光芒落在亚当夏娃身上一样,神圣而明亮的柔和黄色灯光从房间顶部照了下来,轻轻落在这两个相互凝视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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